北京民警宏福苑抗疫26天:“今夜我和雪花一起出发”
北京民警宏福苑抗疫26天:“今夜我和雪花一起出发”
电话在一大早突然而至。
突然意味着“紧急”。接到电话时,北京市公安局昌平分局天通苑北派出所民警庄京伟正在执勤。他每天必须在早晨6点到6点半之间起床,从家里开十来分钟车,在7点前到达天通苑地铁站,对早高峰出行人群进行疏导,在7点半左右赶到天通苑小学,维护交通秩序。通常来说,任务会在8点半左右结束。但是这天,站在天通苑小学喧嚷的街口,庄京伟的电话响了。
“立刻出发到昌平宏福苑小区。”
那是10月22日,一个初冬的早晨。那一天,在北京市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防控工作第244场新闻发布会上,市疾控中心副主任庞星火介绍,10月22日0时至12时,新增4例京外关联本地新冠肺炎确诊病例,4人均住昌平宏福苑小区。
北京市公安局昌平分局松园派出所民警尚帅也接到了相同的电话。放下电话,尚帅匆匆走进房间,五个月大的女儿还在熟睡。前一天晚上,因为工作,他将近12点才回到家。这一次去执行封控任务,又是长达数天的离别。望着女儿的睡态,他有点不舍。但工作不容犹疑。他弯着身,亲了一下女儿小小的脸颊。
有一些人更早得到了消息。当150多名民警带着装备和随手抓起的换洗衣物、从北京各处赶到宏福苑小区时,北七家镇政府办公室里,灯已经亮了整夜。
作为此次封控牵头单位的负责人,昌平分局治安支队公共秩序管理中队队长侯海一22日凌晨就到了那里,要和镇书记、主管镇长、宏福苑社区负责人、社区工作人员、市疾控部门等十几名人员一同研究,拿出安排统筹封控期间警力排布的具体方案。他几乎一夜没睡。
第二天一早,随着太阳升起,拥有117栋楼、近32000名居民的宏福苑小区门前拉起了警戒线。
混乱中,重新建立秩序
封控的头几天,宏福苑小区都处在“混乱”中。
宏福苑小区位于北京市昌平区北七家镇,是一个人员数量庞大、构成复杂的社区。侯海一介绍,小区有117栋楼,500多个单元门,居民达到1.2万户、近32000人。10月22日早晨,500多名社区工作者、1700多名执勤保安员和150多名民警进入宏福苑小区日夜驻守。
作为宏福苑小区临时防疫指挥部的负责人,侯海一要统筹牵动来自昌平分局33个单位的支援警力到各个工作岗位上。还要配合政府和疾控部门,落实各项封控任务。
大大小小的事,侯海一都要过问。记得刚来的时候,他戴了一个健康手环,从0点到2点,只两个小时过去,手环就“啪啪”响起,那是到达一万步的提示音。不到两天,手环记录就到了15万步。作为牵头单位的负责人,每天上千个电话打进来,他的工作手机和私人手机全被打爆了。
还有更多具体而琐碎的问题,仅仅一个出入口的管理,也要动不少脑筋。
西南门主要承担宏福苑小区南一区、南二区的快递和外卖接收输送。10月23日,为了实现更有序的物资接收,西南门的执勤民警庄京伟提议,在西南门形成一个新的物资接收模式。他今年59岁,在北京警察刑事科学技术系教了40多年书,今年8月刚刚调到一线工作。如今,他是宏福苑驻地任务中年纪最大的民警。
新的物资接收模式被采纳了。他们将车辆清场到50米外,在这50米的距离里形成一段缓冲地带,连接着接收区和停车区,人和非机动车可以进入,机动车只能停在外面。
缓冲区中间二三十米的位置还有一道警戒线,称为“准备区”,放置纸笔,快递员、外卖员要用粗记号笔写一张纸条,标明南一区还是南二区,楼牌号、单元号、门牌号,以及接收人的电话,然后将纸条放进物品袋里,放到接收区。
接收区是一个50米左右长、约两个车道宽的区域,分为南一、南二两个接收区。最后,这些物品会由社区志愿者推着小车挨家挨户上门派送,慢慢地,配送时间稳定在了早8点到晚7点。
为了方便配送员了解,庄京伟还找到会播音的朋友,自己录了一段“温馨提示”,将接收时间、接收范围、快递标写要求、健康要求、快递投放位置等注意事项用广播循环播放。到了饭点,庄京伟就拿手机对着麦克风,播放小提琴版本的《我爱你中国》,后来,《我们一家人》《同一首歌》《歌唱祖国》也陆续加入了他的歌单。
而到了晚上社区工作人员和志愿者们下班的时候,他播的是《回家》。
家中的窗户,灯还亮着
驻守的日子总是辛苦的。防护服、防护面罩,一穿就是八小时,不透气,很闷;上火成了常事,有人嘴角爬满了细密的干裂口,疼了一个月;有人从前胸到后背,到处是大片的点状红痕;有人因车祸右侧锁骨骨折,身体里还打着钢板就来到宏福苑执行任务,忙得甚至没空做一做康复拉伸训练。
临时防疫指挥部里,电话不分昼夜地响,侯海一一晚上睡不了几个小时。有时候出去巡查,几公里的路程,他也能在车上睡着。
压力最大的时候,侯海一想起小时候父亲给自己讲的爷爷的故事。他是土生土长的北七家镇人,在他出生一年后,爷爷就病故了,他对爷爷没什么记忆,但总是听父亲说,上世纪50年代,爷爷带着村里100多个村民,投入到当时十三陵水库的修建中。“走着去,走着回,天不亮就走,天黑了才回来,累得连炕都上不去。那时候水库旁边,白天一片人,晚上一片灯。”
“几万人修建一个水库,没有发达的工程机械,全靠人推马拉,那是一种什么场景?”想到这些,他又打起了精神。“跟他们比,我这些算得了什么?”
宏福苑封控期间,天通苑北二区也因出现疫情被封控。对于侯海一来说,这个消息尤其沉重——那里住着他的父母。工作太忙,他常常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,更别说给家里打个电话,唠唠家常。
11月1日,天通苑北二区封控前一晚,侯海一从宏福苑被临时调到天通苑北二区,牵动当时的临时调遣警力,帮着把封控工作衔接好。从夜里12点半左右,一直忙活到凌晨5点半。
侯海一记得,那天不太冷,他穿着警服大衣,外面套上防护服,走了一身汗。路过父母家楼下的时候,在一片黑暗的空旷中,他抬起头,看了一眼家中的窗户,灯还亮着,是一块小小的、遥远的光斑。他匆匆地走了。
仅仅从手机屏幕上看见家人,也算一种慰藉。不用执勤的时候,尚帅总要趁女儿还没睡觉的傍晚,给家里打一个视频电话,逗逗她。女儿还不太会说话,嘴里咿咿呀呀的,看见屏幕里的爸爸,伸出小手来抓。
“看到她,就一点儿也不觉得辛苦。”
歌声,在封闭小区回荡
从11月3日,也就是封控的第13天起,连续五天,小区里每晚都有“流动演唱会”。一辆平时用来拉防疫物资的小型货车,车斗铺上红毯,成了临时的舞台,五颜六色的灯光从车顶一圈圈扫向夜空。这座“长了轮子”的舞台在小区各个区域停留,为那里的居民们带去歌声。
音响一打开,对面的居民都从窗户里探出了头。
4日那晚,居民小范记得,暖场的音乐响起时,她的晚饭才吃到一半。“我赶紧不吃了,趴在窗台上往下看,已经有不少人打开闪光灯来回晃了。”演出开始,小范也努力挥着手机,“楼里灯火通明的,大家都在窗口看表演,楼下的志愿者也跟我们互动,氛围特别棒。”
最后一首《我和我的祖国》响起时,小范听见志愿者大喊“宏福(苑)加油!”居民们也跟着欢呼,一阵又一阵。“我第一次觉得这首歌这么好哭。”
昌平派出所民警韩峰参加了5日那晚的演唱会。站在舞台上,面向3万人的社区,他讲起话来有些紧张。距离太远,天又太黑,他看不清居民楼里的面孔,只看见对面楼上出现大片星星点点的手电光,“你们好!”“你们辛苦了!”“我爱你中国!”的喊声遥远地从四面八方传来,持续了很久。当他回喊“为人民服务”的时候,心里很受触动,“感觉大家在一块。”
5日夜里先是下雨,后来温度一降,雨变成了雪。似乎以这场大雪为节点,一度慌乱的宏福苑也慢慢变得平静有序起来。
但民警们仍守在岗位上。来的时候急,很多人没带够厚衣服,只加了一层秋衣秋裤,好在防护服能挡些风。回到宾馆,雪常常泡湿了鞋袜,但第二天还要上勤,只能用电吹风吹干,再放到空调底下烤。警灯仍然彻夜亮着,汽车车窗的积雪上,还能看见手指写的“宏福小区加油!”
那个雪夜,天地白茫茫一片,外卖员、快递员仍在西南门忙碌,民警们穿着洁白的防护服站在雪地里。第二天早晨,回想起这些画面,庄京伟心里涌出了很多感慨,他将它们写进了诗中:
“出征,在这个雪夜
一声呼唤,我用忠诚写下庄严承诺
今夜我和雪花一起出发
陪伴我的藏青蓝和防护服啊
我要用脚步丈量对你的深情
昏黄的路灯下
我能听到雪落的寂静
我能听到隔离群众均匀的呼吸
让我用深情守护你的安宁
请原谅我不能摘下护目镜、口罩
疫情放大了安全的距离
一米线外
我用语言和目光送上叮嘱
你眼神流露的信任
如春天里和煦的暖风
今夜我是无畏的逆行者
即使倒下去
也要化作雪花一样圣洁的风景”
“虽然我是很渺小的一个人,但是能参加到这样一件大事中,就像一滴雪融化在大世界里头,也是很好的。”庄京伟说。
夜色中,像往常一样回家
起初,民警们得到的消息是驻守宏福苑7天,后来变成14天、21天。
第21天时,宏福苑开始了第一批解除封控,但南一区、南二区仍在继续隔离中。到封控完全解除时,已经是11月16日,整整26天。中途警力调动频繁,有人来,有人离开。庄京伟就在第一批解封之后继续到了天通苑执勤。从头到尾留下来的,包括韩峰在内,只有十几个人。
出发的时候匆忙,韩峰想了想可能会冷,随手抓上了一条黑色秋裤,这条秋裤已经穿了7年。在宏福苑没的换洗,他从封控穿到解封,屁股的位置破了个大洞,丝丝缕缕的线头垂下来。
11月16日下午4点,宏福苑小区正式解封。走在路上,虽然戴着口罩,看不清脸,但只要看见防护服上标注的“警察”二字,总有居民过来鞠躬感谢,对他们说“辛苦了”。所有人都被快乐的氛围感染,到处是一片欢声笑语。
民警们也高兴,“我在路上看见一个同事,走到跟前大约一米距离。我们俩站住了,互相给对方敬个礼,然后互相握手。我说终于完成任务了,他说是啊,高兴。聊天过程中我还跳了两下,太激动了。”韩峰说。
天边泛起一圈浅浅的红晕,大大小小的五星红旗随着《歌唱祖国》的旋律在人们手中飘荡,路旁的墙上挂着“走过疫情的我们都是英雄”的标语横幅。一千多名保安员在居民们的目送下列队走出了宏福苑。但民警们不能走,为了防止出现意外,他们还要在现场维持几个小时的秩序,一直到了九点,他们才在夜色中陆续离开。
侯海一还要把后续100多名民警的居家隔离事宜全都安排好,和各单位领导逐个对接。又就这次任务向主管局长、属地镇政府进行了汇报,跟宏福苑的工作人员、村支部书记告别。
侯海一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17日的凌晨。回家的路上,这26天里的每一幅画面都像过电影一样在脑海中回放,他感觉轻松了很多。家人都睡了,静悄悄的,没有盛大的迎接,就像以往每一次任务结束后返回家中一样。居家观察的七天里,他可以好好给家人做饭、陪陪孩子了。
隔离结束,他又将投入下一场战斗。
新京报记者 徐杨 【编辑:叶攀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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